自学手风琴的个案研究
材料可以看出,当时的南京师范学院音乐系是没有手风琴教学的。我们现在知道,20世纪初时,我国便有江湖术士和游贩用“手风琴”招徕生意。那是一种不需要背带的、类似玩具的简陋“手风琴”[5]。可见,手风琴自学并非空穴来风。丰子恺说:“手风琴如同口琴一样,是一种不开化的、简单的、如同儿童玩具般的乐器”[6]。也可见,这乐器本来也允许自学。当然,当时的手风琴与现在的手风琴肯定存在差距。手风琴是20世纪初从东北和上海两个地方传入国内的。按说,新中国成立之初是重视手风琴的,江苏离上海也比较近,也应该能辐射到这个地方的。然而在这个文化名省的江苏省,且是当时唯一的培养音乐人才特别是师范音乐生的地方,竟然没有手风琴教学,这多少应该引起书写手风琴音乐教育史的人注意,或许其他省也是这情况。说明,手风琴教学在高校那时还很不普及。所以,手风琴学习也只有自学了。那费先生学的怎样呢?
费先生于1956年9月被分配到南京幼儿师范学校工作。当时的同事也是同一寝室的闻方诚老师是这样描述的:“承铿富有音乐天才,能作曲,能唱,钢琴弹得好,特别是手风琴拉得更好。[7]”当时的学生,后成为幼教专家的王克知这样说:“费老当年同事1956年,我们在南京师范学院附属幼儿师范二年级的时候,因为班上排了一个女声小合唱,被邀到一些单位去演出,就请了当时刚从南师音乐系毕业分配来的新老师——费承铿为我们用手风琴伴奏。那时条件很艰苦,没有汽车接送都是步行,我们一群十七八岁的姑娘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费老师背着手风琴默默地、羞涩地跟在我们后面,可是当我们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照在我们身上时,费老师的指尖在手风琴键盘上娴熟地飞舞跳动起来,流淌出轻盈优美的琴声,和着我们的歌声在大厅里回响。每次一曲唱毕,赢得全场热烈的掌声。合作成功的喜悦,解除了师生之间的陌生,增进了情谊。[8]”可见,自学的效果还很不错。不仅如此,那时他还把手风琴带进课堂教学。费先生1968届学生张美娟等说:“我1965年入学,刚入学不到一年就开始‘文革’了,不上课了,全国串联。大家对费老师的印象都挺好的,教学非常棒,很有才华,是江苏音乐界名人。当时教我们两门课:音乐、琴课(风琴、手风琴、钢琴三年级才开,很少)”[9]。那么费先生教得怎样呢?当时的副校长对费先生的评价是“尽心尽力培养学生,精心辅导学生技能技巧”的两个老师之一[10]。当时的毕业生徐惠湘回忆文章中说:“他学的手风琴毕业后派上大用场,他为一百多人的合唱队手风琴伴奏,排练的节目常常在市里獲奖,还被评为江苏省优秀辅导员”[11]。这费先生教的学生,现已成长为幼教战线的特级教师。当时的团委书记刘捷回忆文章也说道:“当时文艺活动十分丰富,有歌唱舞蹈组等,周末均有文艺晚会,各种节日有庆祝演出活动等。当时的毕业生沈长华回忆说,当时的兴趣小组有舞蹈组、钢琴组、手风琴组”[12]。据当时的学生回忆,手风琴都是费先生负责的。可见,费先生自学来的手风琴,不仅自己演奏水平得到周围人的赞许,从事的教学也很有成绩。但这是怎么学的呢?尽管没有详实资料可说明费先生到底是怎么学的,但费先生的一句题词似乎能揭示这个秘密。费先生为1999级的学生杨洋本科手风琴音乐会做这样的题词:“学会迁移,诸琴皆通”[13]。看来,费先生的老师是“钢琴”,是从钢琴的弹奏移植到手风琴上的。学习上有“学习迁移”理论,但一般都是指普通文化类知识的学习,费先生的经历告诉我们,手风琴技巧的学习也可以通过学习迁移来达到自学目的。
费先生除了课堂手风琴教学有效果,参与的社会实践也很有成就。下面两幅图片分别是费先生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参与社会实践的珍贵照片,这是费先生当时参加的南京中学生合唱团的主管单位南京团市委于不久前为了纪念那段历史正在编写的合唱历史收集的照片,很有历史价值。相信,通过这图片我们能感受到那个年代的实践面貌。
图一是费先生刚参加工作时,即加入到江苏人民广播电台业余广播合唱团担任手风琴伴奏(十年)一次演出后的照片,中间拿手风琴的是费先生。图二是费先生于1964年在江苏句容农村搞“社教”的照片。除了这些证据外,费先生自己还保留了那时的一些节目单,也非常珍贵。笔者摘录几个如下:(1)1963年7月21日,中国音乐家协会江苏分会主办第十三次观摩音乐会,费先生手风琴伴奏《我的心儿在欢笑》《牧马之歌》,单位:南京人民广播电台业余合唱团。(2)1964年4月3日,江苏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中共仪征县委宣传部联合举办音乐歌咏,封面设计是五条线围成一个大圈,左下角画了一个高音谱号和一朵花。16开纸,较薄,15个节目,其中有费先生表演的一个手风琴独奏的节目,没写曲名。(3)1964年教师音乐晚会,南京市教师之家主办,共17个节目,费先生在上面有手风琴独奏《上海郊区好风光》《霍拉舞曲》。(4)1964年10月7日,中国音协江苏分会业余乐团第23次音乐会,地点:南京宏光机械厂,节目单就是一张手写刻印纸,很简单,有费先生的手风琴伴奏《技术写作搞得好》《大步迈向新时代》,手风琴独奏《社员都是向阳花》《学习雷锋好榜样》,也是费先生编曲[14]。我们知道,新中国成立初期,群众歌咏活动频繁,手风琴成为了艺术社会实践的主力军。这些证据也正是这一历史的证据。这些实践客观上为手风琴的自学提供了广阔的用武之地,正是这不需要太正规的实践需求催生了一种独特的手风琴文化。像这样的现象,今天是少有的了。手风琴边缘化现象看来并不仅仅是个简单的问题。
对那段历史,费先生晚年是这样回忆的,我们或许能从中感受到一些那个年代的“特色”:“1956年我19岁,刚从南京师范学院音乐系毕业,被分配到幼儿师范任教,9月中旬就当上了南京市中学生艺术团的辅导教师,因为我的钢琴较好,又能拉手风琴(当时手风琴非常稀少),所以一直在合唱队担任伴奏……1959年暑假到安徽境内的铁路建设工地慰问演出,条件很艰苦,我背了一只很沉重的手风琴随团处处奔走,有时候就在露天的车厢上演出……再就是1960年暑假到南化公司的演出了,南化公司有条件非常好的大礼堂,灯光音响也都很好,由于他们自己也有艺术团,所以中学生艺术团就与他们同台演出,好像演了两三场,反映极佳,工人们交口称赞我们的演出具有专业水平。那时的人际关系都很单纯,大家一起为艺术的繁荣而工作,从不计较报酬(记得当时每次活动都发给我25元车马费,一个月发10元),也从无勾心斗角之事发生。”[15]
到了“文革”至70年代,由于那段特殊的历史,几乎所有洋乐器都不能再使用,但这手风琴似乎有点例外,费先生自己是这样说的:“十年下放于江都县(今江都市),其中五年在农村,五年在县城。没有钢琴,只能钻研风琴和手风琴。[16]”可见,这在当时也只能自学了,更重要的是,自学的手风琴在那个年代可吃香啦!那年代,下放农村、上山下乡中搞文艺活动的多得是(20世纪70-90年代手风琴艺术在中国达到顶峰),别说当时还穷,没有多少钢琴,即使有钢琴也不能抬去伴奏的,所以手风琴这个一背就走一拉就响且比较经济的东西从20世纪初引进我国就慢慢流行了。曾经在革命圣地延安,手风琴的运用为当时的革命战争立下了汗马功劳,甚至称为“革命的乐器”,某种程度上都具有了政治含义,尤其新中国成立初期全面学苏联,作为在苏联流行几乎成为“国琴”的手风琴也很快传遍中国,甚至更有一种文化上的时代象征意义。[17][BW(S(S,,)][BW)]
对那个年代费先生下放在江都东方红小学时的手风琴实践,还有相关材料印证。先举几个例子:(1)现已成为江都教师进修学校高级讲师,费先生那时的中学生杨志红回忆说:“我从小跟我父亲学习手风琴的,后来父亲去县文化馆开作曲会议认识了费老师,同时发现他是个大才子,后来两人很熟,我就每个月从一个镇上(坐)公共汽车到县城当时的东方红小学的费老师(家)学习深造,后考入扬大高邮音乐师资专科班。他手风琴拉得好,编曲也很牛,特别好听……我父亲会修手风琴、风琴,他经常背着坏了的手风琴坐公交车到我家,他们到一起就会探讨作曲的话题,互相拿出自己写的曲子,互相切磋……我们跟着他学习手风琴时,基本都是练习他自己改编的乐曲,《社员都是向阳花》《纺织姑娘》《桥》等很多,都是手写的,只可惜都没有能保存下来。”(2)现已成为华东师范大学专业教师,费先生20世纪70年代的中学生李松讲:“我大概跟恩师非常正规地独立学习了三年手风琴。从零开始直到练独奏曲。其中考大学的曲子叫《草原女民兵》,是恩师的自创作品,短小精悍,集手风琴的左右手的基本技巧,效果十分好!再到顶级的手风琴独奏曲《流浪者之歌》。我这样一个从零开始到独奏曲学习过程,且大多是在没有现成乐谱的情况下学习的,绝大多数是恩师的自创手迹(恩师手写的手风琴教程)。还有,他没有收过我的一分钱的学费。从恩师的启蒙到踏上音乐教育这条路,我接触过无数的导师,专业水平高的,名气超大的,国内顶级的,国际排得上的人很多很多,但谈人品,我的恩师数第一!”(3)当时的中学生汤菁回忆说:“费老师把我当女儿待,费老师每天去东方红小学上课都会背着他那台大大的手风琴,笨重的手风琴压得他年纪轻轻的就有点驼背。现在江都县商业局任副局长,费先生那时的中学生汤洪耕说:“费老师那时的手风琴独奏,《打虎上山》最牛。扬州职工汇演,所有键盘手膜拜。”[18]
历史到了70年代末,费先生由下放的农村小学调至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创办的学校即南京晓庄师范学校。在这里,费先生自己说:“1979年在晓庄师范任教时与音乐教育家王问奇先生共同创办了全省第一个中师音乐专业班,任和声、歌曲作法、钢琴、手风琴等课。[19]”著名的音乐教育家、作曲家张肖虎先生在为费先生的专著作序时提到:“费承铿先生是一位很有经验的音乐教师,他对于钢琴、手风琴有丰富的艺术实践和教学经验”[20]。费先生晓庄师范时的学生,扬州的张文杰这样说:“在课上,还听过老师用手风琴(不是笛子)弹过一首电影《青松岭》主题曲《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耳里听到的是跳动的旋律,可眼前分明看到的(是)一幅扬鞭赶大车的鲜活生动的画面。这次弹奏,老师可能对这个乐曲做过改编,因为老师的演奏比电影原版更生动形象,明显地提高了一个档次,与笛子曲有得一比。害得我毕业了好几年,都想把手风琴这玩意儿玩熟。[21]”此外,费先生还在手风琴教学的课堂上与外国专家现场互动。见下图:
不仅如此,费先生还编写了许多手风琴教材,如:(1)1980年元月编写的晓庄师范学生使用的手风琴教材。(2)1987年参与国家小教卫星电视培训教学(音乐),承担视唱、手风琴编写。(3)1999年,参与编写中等师范学校音乐教科书,手风琴部分执笔,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22]。至于那些钢琴、风琴、手风琴三用的教材就不统计了。更让人敬佩的是,他还不断地进行手风琴曲改编和创作,如1988年,把《歌声与微笑》,改编成手风琴独奏。此外,他依然还是社会音乐活动的积极参与者,费先生自己说:“1980-1983年,與南京艺术学院石中光先生等共同创建了南京市钟山合唱团。该团团员江平(现任南京凤凰传媒集团编辑)回忆:那是在20世纪70年代末,南京市一批热爱歌唱的年轻人,在石中光、费承铿、苏永进等老师的组织下,走到了一起,成立了当时轰动全市乃至全省的著名的南京钟山合唱团。当时费老师还是个英姿焕发的中年人,给我们的感觉是精气神十足,出外小分队演出,他背起手风琴就走,别人要帮他拿,他总是用肩膀提一提琴,说,‘谢谢,不重。’”[23]
历史进入90年代,费先生从小学、中学、中师、幼师教到大学,费先生被调往徐州师范学院即江苏师范大学前身创办音乐系,现该校原校长、教授、数学教育家周明儒回忆评价费先生说:“在建系一开始,他就提出要坚持走师范性、民族性、实用性的道路。他要求学生不仅要会弹钢琴,也要会弹风琴、会拉手风琴,因为当时农村的中小学,基本上都只有风琴,有些学校连风琴也没有,而只有手风琴。他身体力行,亲自示范,用风琴和手风琴即兴伴奏,其娴熟、高超的技艺,令人难以忘怀。”当时的同事,现为南京航空大学音乐学院教授的板俊荣博士说:“现在细数,除了舞蹈和声乐,费老几乎在音乐中没有不能掌控的。他熟练地掌握了手风琴、钢琴、二胡、竖笛等乐器的演奏技能,在音乐理论上功底不浅,且在每门课程的教学中都有自己独创的系统性理论体系。”1997级学生孙忠艳说:“费老师不但钢琴弹得好,手风琴那才叫一绝,随便一段京剧,都能拉得气势磅礴,让我们听得如痴如醉。”[24]
关于费先生的个人成长经历可参见《平民音乐教育家费承铿释传》一书,该书是一本很有特色的个人传记著作。尽管对费先生手风琴成长没有专门论述,但其中资料极其丰富。通过笔者以上梳理,一个自学成才的手风琴音乐教师能达到这样的一个成就,不能说是奇迹,至少也是我国特殊国情发展出的典范。我们常常对师范生有这样那样的技术规范要求,现在看来,当前手风琴乐器边缘化,不仅仅是课堂教学的问题。对于不从事专业表演的音乐教师培养做出过多的技术要求,很可能技术没上去,反而束缚了其手脚。借鉴这样的案例,调整师范音乐学生的培养方案,鼓励学生积极参与社会实践,或许能起到课堂教学起不到的作用。更重要的是,这个案例的分析将为我国手风琴音乐教育史写作提供一份鲜活的材料。
[参 考 文 献]
[HT6SS][1][ZK(#]马骊骊.储望华改编的手风琴曲《白毛女组曲》的诞生与音乐分析[J].艺术评鉴,2016(10).
[2] 柳蕾.风雨六十年我与手风琴的难解情缘——张自强八十寿辰暨从艺六十周年专访[J].小演奏家,2009(07).
[3] 陈小兵,等.南京师范大学建校百年校庆校史系列丛书院系风采音乐学院分册[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4][7][8][9][13][14][15][16][17][18][19][21][22][23][24] 吴跃华.平民音乐教育家费承铿释传[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6.
[5] 高洁.中国手风琴音乐艺术发展史研究[D].中央音乐学院,2003.
[6] 丰子恺.音乐的常识[M].上海:上海亚东图书馆,1926.
[10][11][12] 南京师范大学附属幼儿师范学校校庆纪念集(1953-1993)[C].
[20] 费承铿.儿童趣味钢琴曲40首[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
(责任编辑:崔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