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去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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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光辉包养了一个女人,那还是以前的事。他租了一间房,经常去那儿。他的借口是开会,出差,或是和我在一起。只要有我在,他老婆就会放心。那女子叫方小惠,我陪瞿光辉去过几次。她曾经是个风尘女子,瞿光辉认为风尘女子还是相对安全一些,良家妇女比较麻烦。我承认他这么想也有道理,毕竟风尘女子可以用金钱搞定。凡是能拿钱买卖的东西,就容易简单。一旦涉及情感投入和付出,难免会有后患。如果只是想要玩一玩,风尘女子还是更合适。包养女人之前,先这么权衡一番,实在无可厚非。但方小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那种女人。她把屋子收拾得干净,清爽,人很忧愁。她长得漂亮,模样周正。面孔、眼睛和身材看上去都不错。总之她线条清晰、优雅、妩媚中暗含着严厉。倒茶、递烟都显得落落大方。在这儿,她是个称职的主妇。
有一次在她那里,我把吸过的烟蒂顺手扔在地上。以前我也都是这么做的,我就是这么个习惯。可是这次,方小惠当场捡起了它,她把它放在我身旁的烟灰缸里。她的这一举动伤害了我,让我脸上挂不住。不过,我隐忍着没有发作。看她假的!她给我假什么呀假?把我当没素质的人?如果不是瞿光辉,我会到她这儿来?我不过是碍着瞿光辉,才没有计较她。
事后,她跟瞿光辉解释说:“他不够尊重我。”
她说:“他在自己家或你那个家,会把烟头丢在地上吗?当然不会!只有在宾馆,酒店和洗头屋,他才会这么做。而且还必须是较低档次的这一类地方。”
“我家总被她称作你那个家,”瞿光辉对我说,“她说得也还是有些道理。”
我仔细想了想,也对。虽然我就有这么个不好的习惯,但在她看来,以我这种身份的人大概不会如此吧。
这件事让我感到方小惠是个很自尊的人,同时也有她骄傲的一面。但她做得张弛有度。我把烟头丢在地上是一种经常性的行为。她大概从一开始就反感,甚至愤怒,却没有丝毫表示,照样每次都好好地把烟灰缸摆在我旁边,直到她再也忍不住的那一天。她的做法也无可挑剔:先是若无其事地捡起它,放进烟灰缸里,然后再很快岔开话头,提到另一件事。过后,她通过瞿光辉发出质问也让人无话可说。她相信她的话,瞿光辉会传给我。
瞿光辉打算把租下的房退掉,再专门给她买一套房子。他这是有了长期的想法。他还想,希望方小惠能秘密地为他生个儿子。他和老婆生的是女儿,已经在读高中。真要这样的话,他在女儿之外,又有了一个儿子。当然喽,他同时也有了两个家。在他和我商量时,我认为尽管有风险,但可以一试。瞿光辉有这个能力,钱不会有问题。要知道,一个男人若能拥有两个家,一个正室,一个偏室,那是很诱人的。谁不想啊!两个女人,两个孩子,分别在两处。不过就是要尽可能地谨慎,不能出一点差错。许多人垮台,都是垮在女人这上头。
听了我的分析,瞿光辉沉思良久。他觉得方小惠值得他冒一冒风险。“值得!”他说,“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观察她。方小惠她不会乱来,我无法舍弃这个女人。”
这对方小惠无疑是个好消息。被包养的女人,梦寐以求的不就是这种事?瞿光辉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宣布他的决定。可是在这节骨眼上,方小惠却突然消失了。真够奇怪的,我们还在策划具体做法,她人却不见了。一切都还来不及告诉她,她就离开了。她没有通知瞿光辉,也没有暗示过什么,就这样去向不明。她一定是存心不让瞿光辉知道她去了哪里,所以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她在某一处打工,还是重又堕入了风尘?这个女人肯定还活着。那么,瞿光辉继而寻思着,她到底在哪里?
方小惠的离开,对瞿光辉是个打击。关键是他不知道原因,方小惠为什么要离开呢?这问题一直苦恼着他。他反复问我:“我对她总还可以吧?”我说:“不是可以,而是太好啦。无论谁,即使是结发夫妻,也不会有你这么好。”“是啊,”瞿光辉唠唠叨叨地跟我回忆那些曾经送给她的礼物,给她的钱,还有他们在一起时的柔情蜜意。他都不能忘却。他痛苦地自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让她那么决绝地离开我?”
我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看来方小惠的确已经逃离了,她真的不在。
瞿光辉为此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以他的成功,他是不可以被女人抛弃的。但事实却是如此。你以为你给了她恩典,你还准备着给她更大的恩典。你当她会感激涕零,会像小宠物一样幸福地和你待在一起。可是她居然不领情,她一走了之。太荒诞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呀?这世界越来越不正常。让瞿光辉难堪和恼火的地方在于,这种消沉和难过的情绪还不能流露出来。他的外在形象很重要,那么多人盯着他。他每天都要表现得沉稳,他要处理很多重大的事情。所以方小惠带给他的创伤,他得憋在心里,表面上要装得和往常一样,就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但是他明显比过去烦躁和焦虑。经常会无端地发脾气,厉声训斥下属或身边的人。
过了四五个月,瞿光辉才缓过劲来。我很高兴,他终于挺过来了,那件事不再对他有影响。因为他有了新的爱好:钓鱼。钓鱼既能修身养性,又能帮他消磨时光。瞿光辉是这样一种人,他只要一有什么爱好,很快就会痴迷进去。而且凡是瞿光辉的爱好,在县城里无一例外都会闹出大动静。这个容易理解,有太多人投其所好。总有人在这方面操心,想办法去满足他爱好的事情。或是自己培养相同的爱好,以便接近他。
第一次好像是在秋天,初秋吧,夏天才过,刚入秋。有人试着请瞿光辉去钓鱼,那人哆哆嗦嗦的,不知道瞿光辉会不会给面子。没想到他马上就一口答应了,还让人叫上我一块儿去放松一下。
鱼池在白龙镇边上,从县城驱车去那里,用了半小时。车只能停在公路上。从公路走过去,不过一二百米,很方便。池子有两个,不是旧式池塘,而是挖掘了两块农田然后灌水做成的。从前相邻的两块农田,现在是鱼池。在它们中间,有一间用预制板搭建的小平房,形同一只小盒子,三五个平方米。那是鱼老板夜间照看鱼的地方,兼放杂物。里面有张木床,铺着稻草,稻草上铺床单棉被,又皱又脏。地上则铺着一层沙子,沙子吸潮。
我们刚到,鱼老板就从那屋里钻了出来。他笑眯眯地说:“来啦来啦,都是贵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