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医闹”，医学副教授抑郁自缢

走上梦寐的岗位，他践行着自己的誓言

1965年9月，王世立出生于河南省南阳市卧龙区寮河镇。他的父亲是一位人民教师，良好的家教培养了王世立善良的品质，幼年的他梦想长大后做一名医生，以解除人间疾苦。1985年，他顺利地考入河南新乡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经过4年的勤学苦读，1989年，他以优异的成绩从新乡医学院毕业，被分配到南阳市第一人民医院普外科工作。

怀着满腔热情，王世立开始了自己喜欢的医学工作。他每天都早早地来到医院，却是最晚回去的，工作中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虚心向有经验的医师请教。有时，为了向其他医生学习做手术，他经常牺牲自己的休息日和假期。这个勤奋上进的年轻人，深得科室领导和同事的好评。1990年，王世立轻松地通过了执业医师考试，拿到了执业证，并且顺利地由住院医生晋升为主治医生。

1991年8月，王世立和一个叫王丽的女孩相识并相恋了。同年年底，两个彼此倾心的恋人举行了婚礼。婚后，由于经济不宽裕，夫妻俩只在王丽父亲单位锁厂购买了一套旧的一居室。1994年，他们的儿子王浩出生了，使这个清贫之家多了一丝欢笑。

在工作中，王世立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医生神圣的光环下蕴藏的无尽艰辛与苦恼。每逢轮到自己值班时，王世立都一天24小时守在医院，要么在门诊部接诊，要么到病房观察病人情况，有时中午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劳累不说，病人的不理解才是最让他痛心又无奈的事。

尤其是在肠胃病的多发季节，医院还没开始上班，患者就在外面排起了长队，王世立在这方面有很深的研究，所以很多病人点名要他诊断。王世立本着为病人负责的原则，细心地询问他们的病情，并填好病历。可是，后面的患者就不愿意了，他们不耐烦地喊道：王医生，你能不能快些，你不要拿我们的生命当儿戏啊！甚至有一些患者家属跑到门诊部内满腹牢骚道：你们的办事效率真是太低了，医生也要为病人及其家属考虑啊，我们还要工作，哪有时间在这里耗啊……门诊部内外吵成一片，本已疲惫的王世立心情也不由得烦躁起来，他只好靠喝浓茶来刺激自己的神经，以保持清醒。谁知，这却招来了患者的更大不满：医生上班是喝茶还是看病呢？王世立只有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往往一天工作结束后，他便感到身心俱疲。

尽管如此，王世立还是一心践行着自己的誓言。据普外科护士长王秀兰说，1999年的一天，医院来了一个急性阑尾炎患者，如不及时手术很可能面临生命危险，而患者家属却拿不出一分钱。这天恰逢王世立值班，护士们一个个淡然地注视着他，好像在等他宣判这个病人的命运。其中，一位年长的护士善意地提醒道：“王医生，你只是个医生，不是上帝，有些事情你也是无能为力的。”犹豫片刻后，王世立语气坚定地说：“准备手术！”这时，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生命的价值高于一切！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竭尽全力挽救这个鲜活的生命。但是，这个决定也意味着他要为整个手术费买单，他这个月的工资没了，他承诺儿子的玩具熊也没了……一个月后，忙碌的王世立把这事都淡忘了，曾经的病人却意外地跪在他的面前，泪流满面地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给了王世立深深的感动。

在勤奋工作的同时，王世立还积极从事普外科临床科研和教学工作，他在纤维胆道镜取石、胃肠内及胃肠外营养方面发表国家级及省级论文7篇，获科技成果奖6项。随着业务水平的不断提高，王世立逐渐成了院里的外科主力医生。最多时候，他同时主管15名住院病人。

光环背后的酸楚，做一个清廉医生好难

据护士刘丽说，2002年6月的一天，王世立像往常一样按时赶到普外科坐诊。上午10点左右，医院救护车拉来一个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的老人，院方安排王世立为此台手术的主刀医生。由于此类手术风险过大，王世立和其他专家会诊后决定：手术分两部分同时进行，一为心脏本身的手术，二为腿部旁路血管的取材手术。旁路血管将会桥接在冠状动脉阻塞区域的上方，使心肌恢复血液供应。下午3点，手术开始，王世立熟练地操起了手术刀，医护人员轮番上阵。3个小时过后，手术室门被打开，王世立宣布手术成功。守在手术室外的病人家属相拥而泣。当晚，老人在一家房产公司做老总的儿子将装有5000元的一个信封塞到王世立手中，说是对他的感谢。王世立不但没接，反而把老人儿子狠狠地训了一通。钱没送出，又挨了一顿训，老人儿子心头热乎乎的，他不由得感慨道：难得的好医生啊……

凭着突出的工作能力，2003年，王世立顺利地评上副主任医师职称，担任普外一科副主任，享受副教授待遇。由一名医生到普外科副主任，王世立感觉肩上的责任更重了，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更加严格。他的老同学兼同事孙世远说：“一次，为抢救一名重症患者，王世立在医院呆了7天7夜才回家。即使是一次普通的手术，他也要待在病房里观察患者很长时间，以及时采取必要的诊断和治疗措施。”

王世立医技的精湛和对工作的敬业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许多社会名流都想通过各种关系找他看病，有些病人甚至在手术前想通过送红包来请王世立做手术。医生拿红包现象很多医院确实存在，特别是外科医生。但是，王世立一律拒绝了。面对人们的困惑不解，王世立很平静地说：“我凭着良心和尊严行使我的职业，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是医生的职责，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王世立清廉的作风和高尚的医德，深得人们的敬爱，老百姓亲切地称他为“平民医生”。

作为外科副主任，尽管头上有着耀眼的光环，但王世立一家人还住在他和妻子新婚时买的旧房里。儿子一天天大起来，萌发独立意识的他嚷着要自己的小房间。王世立的心隐隐作痛，他没有太多的积蓄可以给妻儿买一所新房。最后，只好以妹妹的名义，在其单位集了一套两居室的单元房。

为了偿付首期的10万元房款，从没求过人的王世立只好硬着头皮向亲友借钱。一些不了解王世立的人挖苦他作秀给人看，以证明自己是一个清廉的医生。面对不解，王世立既困惑又痛苦，他失眠了，难道自己非要同流合污吗？不！他坚定地告诫自己。

为了尽快偿还房款，王世立更加拼命地工作，上完白班加夜班。然而，命运偏偏跟他作对似的，不幸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2003年年初，王世立收治了一个农村患者。据普外科主任王建伟说，他们医院和其他医院的各种仪器检查显示，患者为胰腺肿瘤，与其他医生会诊后，王世立决定对其进行手术治疗。可是，当患者的腹腔打开后，并没有发现明显的胰腺肿瘤，却发现了肝硬化和脾肿大。原来，脾脏肿大给医生造成了假性肿瘤印象，这在临床上很常见。

在手术台上，患者腹腔已经打开，怎么办？南阳市第一人民医院分管业务的副院长樊斌说，当时王世立请来几位专家会诊，并向患者家属说明情况：肿大的脾脏如不及时切除的话，日后必然造成脾亢，仍然需要手术切除，不如趁这次手术切除，也为患者节省了一笔费用。在征得患者家属同意后，王世立为患者切除了脾脏。然而，王世立犯了医疗大忌，在征得家属口头同意后，他没有要求签字确认。

手术做完之后，患者平安出院，慢慢地大家都淡忘了这件事。

不堪“医闹”之重，副教授自缢身亡

2005年3月的一天，王世立正在坐诊，一个年轻女子突然闯入医务室厉声嚷道：“王世立，你陪我们钱，两年前我父亲来切除胰腺肿瘤，而你怎么把正常脾脏给摘除了？”据急诊科主任王建伟说，当时王世立气得脸色铁青，浑身直打哆嗦，情绪平静后的他沙哑着嗓子说自己切除的是病变脾脏，且经过对方同意，没有过错，就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并让对方去做医疗事故责任鉴定。

但是，患者的女儿拒绝了院方的建议，她以“王世立无端切除父亲正常器官，对术后生活造成影响”为由，将王世立告到了南阳市卫生局，要求得到赔偿。

市卫生局在调出患者的病历和诊断书后，认为医院的诊断治疗是正常的，建议患者家属做医疗事故责任鉴定。

见上告不行，患者家属找来了一大帮人堵在了医院大门外，他们有的在医院大门口挂横幅，上书“庸医王世立，赔我钱来”；有的用高音喇叭在住院楼外喊话……直到派出所民警出警才将局势控制住。

此后，患者家属多次找人在医院门口扯横幅，用高音喇叭喊话，警察来时他们很安静，警察一走他们就又开始了活动。为此，民警也无可奈何。

王世立痛苦极了，自己当时谨尊职业道德，完全是出于为病人考虑才切除病变的脾脏，没想到却招来横祸。据王世立妻子王丽说，在沉重的压力下，丈夫晚上经常睡不着觉，憔悴不堪的他很快消瘦下去，人也变得忧郁起来，他还多次向亲友诉说工作压得他喘不过气。

其实，在“医闹”阴云笼罩下的医院，每一个医护人员的心情都受到了极大的干扰，特别是一些外科医生也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手术前几天都要靠服安定来缓解焦虑情绪。

2007年3月，患者家属把王世立告上了法庭，他的压力就更大了，多次向普外科主任王建伟求助，他忧心忡忡地说：“到法庭我说啥？我只会治病，怎么会打官司？”王建伟既痛心又无奈，他只好安慰王世立自己代替他出庭。

2007年6月，实在不堪压力之重，王世立通过法庭和对方达成协议，一次性赔偿对方3万元，这一事件才平息下来。但王世立却病倒了，他变得很小心，不愿与人接触。2007年7月，王世立从普外科被调到急诊科工作。

此后，尽管王世立小心谨慎地处理着工作中的每一件事，但意外还是再次发生了。2007年8月的一天，正在急诊室值班的王世立突然听到一阵“快些让开，快让些开……”的叫喊声，只见一个三四岁小女孩浑身被血水浸透，在家人的簇拥下往急诊室跑来。原来，女孩在玩耍时意外被门上掉下的玻璃刺伤颈部左侧动脉。家人急忙抱起女儿赶到市第一人民医院。了解情况后，王世立立即为女孩进行止血处理，并向她的家属提出转科室的建议。由于第一人民医院设备有限，院方建议女孩家属把她转往条件最好的南阳市中心医院治疗，谁知，女孩在转往中心医院途中，由于失血过多，不幸身亡。

女孩在转院途中不幸身亡，她的父母悲痛欲绝，把所有的愤怒仇视都嫁接到王世立及他所在的第一人民医院。他们认为，是医院不为女儿手术，医生不主动接诊，耽搁了治疗时间所造成的。于是，患者家属开始向医院索赔，而院方调查病历和医生后认为自己没有责任，让其去做医疗鉴定。

谁知几天后，女孩家人找来80多人，乘坐10辆拖拉机把王世立所在的第一人民医院团团围住，并在医院大楼里放鞭炮、烧纸，同时大骂不止！围了几天后，见医院没有反应，这些前来闹事的人又冲进住院部，看见穿白大褂的人就打，结果包括王世立在内的多名医护人员被打伤。眼看局势无法控制，医院只好向卧龙区政法委求助，这才控制了事态发展。

尽管如此，仍不解恨的患者家属又闹到省卫生厅，甚至国家卫生部。接下来，忍着伤痛的王世立又接受了上级主管部门的特别调查。后经查明，王世立对此事故不负任何责任，副院长樊斌说。

这场意外风波，使王世立受到更加沉重的打击，他的精神已面临崩溃边缘。经医院批准，王世立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后，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此后，曾经性格开朗的王世立开始变得封闭内向，科室的一些集体活动他都不愿意参加，胆子也变得小了，无论做什么都害怕，并且对自己的技术也越来越缺乏信心，最后竟然变得害怕接触病人，害怕操刀手术……

同时，王世立的遭遇，也得到了家人和朋友的关注，空闲时，他的同学朋友都来找他聊天，并开导他如何解压。

2007年11月的一天晚上，备受精神折磨的王世立来到妻子面前，神情凝重地说：“小丽，我不行了，度日如年。”妻子王丽急忙开导他道：“世立，你不要想太多，我和儿子永远支持你……”在妻子的安抚下，这一晚王世立睡得很甜很甜。

2007年12月7日，王世立轮值夜班。按照规定，白天他可以在家休息。但是这天他父亲的一个好朋友要做手术，一上午，他都呆在病房里，帮助做一些准备工作。中午，王世立和王建伟一起吃了午饭。下午2点30分，他们在住院楼门口分别。王建伟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下午17点30分左右，妻子王丽下班回家，看到王世立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想到丈夫晚上19点上夜班，她便匆匆走进厨房做饭，决定做好饭再叫醒他。做好饭后，王丽到房间叫丈夫起床吃饭。推开卧室半掩的门，眼前一幕使王丽当场晕了过去，只见绳子一端拴在门框中央，另一端套在王世立的脖子上。王世立早已失去知觉……

下午18点整，王世立躺在自己曾经救人的急诊室，一直处于昏迷之中，依靠药物及呼吸机维持。第一人民医院所有领导和值班医护人员听说后都赶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挂满悲戚的泪水，王丽更是哭得死去活来。院方火速邀请省内、市内的专家前来会诊，但大家一致认为王世立生还希望渺茫。

得知王世立出事的不幸消息后，很多患者都怀着惋惜、悲痛之情跑到医院来看望他们心目中的好医生。在抢救的5天5夜里，一对70多岁的老夫妇天天坐在急诊室门口，祈祷王医生快些醒来。

2007年12月13日下午13时40分，王世立停止了呼吸。

王世立自缢引起了有关人士的关注。2008年3月，记者采访了全国著名医学专家南阳市精神病院院长谢富现，他说：“医生是助人者，帮助了病人却得不到肯定，甚至反而受到威胁，‘职业枯竭’的症状就在他身上产生，甚至走向极端，发生悲剧事件。”我们衷心地祝愿，医生和患者之间能架起一座爱的桥梁，同时能多一份宽容、理解和沟通，使王世立类似的事件不再发生！（责编/诗坤 shikun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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