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水坝工程建设中的生态伦理立足点
摘 要：水坝工程建设引发的生态伦理问题是水坝工程伦理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自水坝开建以来，时强时弱的生态伦理争议从未停歇，学者们援引国外言论证实自己的观点，确有借鉴意义，但同时也存在诸多失当之嫌；而《沉默的河流》被过度宣扬，是“仰望星空”与“脚踏实地”的错位。在中国在构建本土生态伦理观念时，应该立足于本国国情。
关键词：工程伦理；水坝工程；生态伦理；中国国情
一、水坝对于生物的影响
任何水电工程兴建必然会对河流中生物的生长环境以及河流与周边的自然环境已形成的平衡关系带来各种影响。水电开发所造成的水的生态功能和理化性质改变，河流阻隔造成的生境破碎化和片段化必然对水中和两岸生物的多样性产生影响。拦水筑坝很容易切断鱼类的繁殖、越冬、索饵、洄游等的生活史，同时还阻止物种随水流的扩散，切断河谷生命网络。河水的自净需要足够的水量和一定的流速，这样才能稀释、扩散、沉淀污染物。在光化学、生物化学、物理化学等综合作用下，河水以化学分解、生物吸收代谢等过程实现自身净化。蓄水导致下列连锁反应：水的面积增加、水的蒸发大量增加，水的盐度增加，营养化沙沉积、水体富营养化、维管植物分布区扩大、浮游植物大量繁衍，鱼类繁殖受到影响。尤其在蓄水初期，浮游植物的区系组成、生物量、初级生产力等都将产生影响。坝前和库中缓水和静水造成的有机质的聚集必然改变水中的溶解氧，也将导致漂浮型鱼卵的发育。冷水类和静水型生物数量增加，侵占温水型、动水型鱼类的生存空间，使原来多元的河流生态系统逐渐变成单一的湖泊型生态系统。千百年来，“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春秋冬夏不更其节”。其中的水生动植物早已适应了河流里的水文环境，甚至有的就是这种环境中的产物。但流水的人为调节使得河流季节性变化减少，不规律。尤其是梯级开发，对于生态环境因子的影响具有明显的叠加、累积效应。例如水库不同深度在不同季节的水温变化和蓄水前水流变缓影响水坝下游鱼类幼虫的繁殖、孵化和蜕变。库水离开大坝100公里左右才能恢复原来河流的温度，不仅降低鱼类新陈代谢能力，而且还使得饵料生物生长缓慢。不仅影响鱼类的生长、育肥和越冬，还影响鱼卵化、甚至不产卵……
这还仅仅是水中生物，河水断流期或减流期对于两岸地下水和沿岸干湿度、温度等的影响无不对生态产生影响。
正因如此，近些年人们对昔日功在千秋的水坝有了一分为二的认识。有些国家甚至从环保的角度掀起了反坝运动，以自然保护为宗旨的世界水坝委员会也应运而生。《大型水坝对社会和环境的影响》（1984、1986年）、《堰塞的：水坝和即将来临的世界水危机》（1992年）、《寂静的河流：大坝的生态学和政治学》（1996）、《水坝与发展——决策的新框架》（2000）等西方学者的作品也于20世纪末相继问世。尤其是英国水坝工程师T·斯卡德所著的《大坝的未来》（2008）更具说服力。
国内进入21世纪以来也不断有相应的作品问世。环保人士对主要发表对水坝的负面看法，如《水坝的是与非》（2003）、《“大坝时代”已经结束？》（2003）、《修建水坝带来的困惑》（2003）、《水坝热的冷思考》（2003）等。政府水电开发部门与水利方面的专业人员则以更加理性和客观的态度发表对水坝的看法。如《中国大坝建设六十年》（2003）、《再谈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兼论大坝与生态》（2004）、《大坝的河流生态效应及对策研究》（2004）等。张志会先生对以上著述进行了全面的分析總结，从哲学高度系统回顾了水坝在东西方发展的历史，全面分析了中西方关于水坝争议，可谓这方面研究的一部力作。
国内学者借用国外学者最多的关于水坝的论述是生态学和哲学方面。以下本文主要针对这方面笔者认为失当之处以及借助西方媒体发表自己言论方面的问题进行进一步研讨。
二、对国外言论的不当援引
国内反坝主义者宣称“大坝时代已经结束”“世界进入拆坝时期”。中国青年报2003年12月10日曾引用法国河流生态学专家罗伯特的话“100多年来欧洲和北美各国建了很多坝，没剩下一条自然生态河流。到20世纪60年代，瑞士开始拆坝，很快欧美各国纷纷加入拆坝行列，同时停止修建15米以上的坝。”
对水坝工程有自己的看法，或者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并没有什么不好。把自己的观点发表出来警醒国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情。这样或可对我国水坝建设决策时的提供参考。但一定要科学、理性，避免情绪化和过激言辞。尤其要事实清楚，有责任感，不要人云亦云。引用国外学者的话语来支撑自己的观点本来是很正常的。但也不是只要支持自己的观点就不加分析拿来就用。如，前文法国生态学专家罗伯特的话引用。首先我们要明白作者的身份（生态学专家）。其次还要搞清楚他的话是否靠得住。水电是一个庞大的社会系统工程。就是水电工程的价值判断需要从生物、地质、环境、水利、水电、经济、社会与历史等多个学科和多元价值观的角度，对水电工程的综合效益和外部成本和收益，参考国内外的历史经验教训，站在本国发展阶段和发展条件与历史机遇的大背景下进行综合判断。任何一个专家一般都是站在自己的专业视角作出单视角的判断，为了警示专业外的人们，有时难免还带有感情色彩。这些专家的判断无疑具有参考价值，至少就他的专业领域的判断和建议都值得重视。但如果引用者冠以“外国”“专家”的名义，撇开言语者的专业背景，抽取某一句话为自己的观点服务，实际上既不恰当，也缺乏说服力。再看他“欧美各国纷纷加入拆坝行列”言辞。事实上，美国“每年度有相当数量的坝因各种原因不再使用，予以废弃或拆除，已经拆除的500多座水坝是什么坝呢？它们的坝高均方值均不到5米，坝长约数十米，都是修在支流、溪流上的年代已久、丧失功能的废坝，99%以上不是为水电修建的。”实际上，中国每年也在拆坝。因为修建这些水坝时技术经济条件、管理运营方式已今非昔比。“大坝建设与住房建设一样，有的因年久失修，有的使用目的发生重大变化，有些大坝会退役或者拆除重建，这与所谓的世界上‘拆坝运动’是两回事。”既然要发表关于水坝方面的言论，就应该了解学术界在这方面已有的研究成果。这是作为一个学者应有的严谨的态度。否则，很容易言辞不当，误导读者。其实，国外有些环保主义者“并不仅仅反对建坝，实际上他们反对一切开发利用水资源的工程。说到底，他们反对发展经济的努力”
三、对国外著作的甄别
国内一切对大坝持反对观点人士可能反坝心切，希望借助国外的著作声援自己的主张，结果采取了不十分恰当的做法。以美国学者麦卡利的《沉默的河流》为例。该书就被国内有些反坝人士翻译为《大坝经济学》，并冠以《高等院校经济学教材》。
其实这本书充其量可作為大学生人文素质教育的课外读物。作者对人类利用科技变革自然带来的人与自然关系的失衡进行形而上学的反思与批判的确富含哲学的智慧。书中许多对人类命运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对于受科学教育长大的中国大学生，尤其是理工科的大学生，的确可以起到换个角度看科技的启迪作用。作者书中表达的人类正处于“不断突破狭隘的单纯的技术主义科学观”，在科学不断进步的今天逐渐“学会综合多种知识（如环境科学、生态学、系统科学）不断纠正和改造片面的功利主义工程观”“与自然和谐相处、放弃‘主宰自然’的狂妄理性”的观点都是符合事实且具有启发性的。但如果把“仰望星空”的哲学思辨与“脚踏实地”的水坝工程结合在一起就容易出问题。作者“把水坝、水电描绘成万恶的深渊，是人类所干的最愚蠢的事情，人权污染。腐败、浪费……所有的社会丑恶和经济危机都和水坝连在一起”。这与社会现实是很不相符的。
哲学是一种精神的劳作，是对人类社会生活的深入的观察和深刻的反省。这种哲思中往往充满脚踏实地的人不曾具备的大智慧。但也由于不关心人间的事容易“掉进井里”。哲学追求的是永恒、至真至善，而脚踏实地则看到的是当下、行之有效。哲学给人的是无用之中有大用的智慧与方向感，这种智慧却又不能像万有引力定律或者能量守恒与转化定律那样可以直接套用到某一具体的物理现象。哲学是一种思维品质（怀疑）和思维方式（抽象），是一种思想之花，而不是像自然科学规律那样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具体原理。
大坝工程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巨工程，是现实生活中鲜活的实践活动。只能说哲学思考对它的发展有启发，而不能用哲学思维方式直接评价大坝的是与非。对人类理性的怀疑，对于科技的反思与批判是20世纪西方重要的一种社会思潮。反对人类中心主义、自然主义大行其道。麦卡利这样技术批判的书籍和文章早已汗牛充栋。把这样一本写作手法不一定恰当、适用范围有很大局限性的书改换名称，并作冠以经济学教材是不恰当的。还是应该实事求是，按照正常的学术规范和做法表述自己的观点。否则，很可能自己原本有见地的思想由于自己曾有过的不恰当的做法导致学界不愿再赐一瞥。国外的确有很多前位的思想。因为发达国家处于人类发展的前锋。把前车之辙介绍到国内作为后车之鉴当然是很需要的。中国在清末民初之所以能够完成民族的转身，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外来文明的刺激，这其中也包括学习西方学得好、学得快的邻国日本。这个过程中当然少不了把西方文明介绍到中国的优秀知识分子。与其它亚洲国家相比，中国的转身过于沉重和迟缓，付出的民族代价最为惨重。除了历史的惯性太大等原因，很重要的因素是因为对于西方的发展缺乏了解以及由此引起的对待西方发展文明的态度存在问题。今天，我们同样需要更多地了解西方，以端正的态度对待西方，积极吸收西方文明的成果。但时隔百年，中国人已经不再是对西方知之甚少，对西方的各种思潮已经有了自己的鉴别力。这就要求言西方者要有一定的鉴别力和责任感。
四、中国水坝工程建设的生态伦理建构
水坝工程的争议核心问题是生态环境保护问题，也就是工程引发的当代人与子孙后代代际公平问题。所以也是工程伦理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工程伦理学在中国改革开放之际起源于美国，在世纪之交传播到中国。近10年来越来越引起关注，学者们越来越认识到，中国需要引进这门学科，同时，由于中西差异，中国需要构建本土的工程伦理学。本文即在以上分析的基础上，落脚在中国水坝工程建设中生态伦理构建问题上，论述由水坝工程建设中引发的生态伦理构建的立足点。
国外发达国家已经进入后工业化阶段，可以拦水筑坝的地方基本上都已经建立了水坝。而且单位GDP能源消耗远比中国低，能源结构也和中国有很大差异。而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工业化才刚刚起步不久。迫切需要水电作为工业化的动力支撑。这就是中外在水坝建设方面基本状况，也是中国构建水坝工程伦理的基点。
就各国发展水坝工程的共性的、普遍性的和绝对性而言，如果将各国发展水坝工程中出现的伦理问题比喻成水草，它的品种与所在文明之河的水文、水质有着密切的关系；但不管属于什么品种，都是水生植物，都具有光合作用的能力。就水坝工程发展程度而言，可以将水坝生态伦理比作气垫船，各国发展阶段和发展水平比作江河之水。水坝工程的生态伦理要求应该高于水坝工程具体实践，指导和约束工程行为，同时，生态伦理要求也要符合具体国情。水涨船才高，不能无视自己船下“水位”的高度，一味以别的江河上的气垫船飞行高度要求自己江河之上的气垫船，显然是不可能的。
反观中国，作为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碳排放量受到国家制约，其它可再生能源技术尚不成熟，成本短期内难以支付，丰富的水利资源和相对成熟的技术都决定了要尽可能地利用水能来替代煤炭等生物化石能。人类历史告诉我们，“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当前中国国情决定了水坝工程建设更多的还要以福利经济学中卡尔多·希克斯改进为准则，变革能够使多数人的收益补偿少数人的损失。中国先阶段具体的国情构建了中国水坝工程生态伦理的基点。无论是援引多少西方学者的言论来评判中国的水坝工程，都要时时关注中国水坝工程的生态伦理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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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于波（1962—），男，河南郑州人，教授，博士，主要从事西学东渐与西方科技文明、工程文明本土化研究。
张文晋（1990—），女，河北秦皇岛人，昆明理工大学在读研究生，主要从事西学东渐与西方科技文明、工程文明本土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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