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硝烟的背后
一百七十年过去了,鸦片战争离我们越来越远,但是作为一个古老民族近代化的开端,对其进行思考仍有必要。
纵观整个鸦片战争,我们不难看出,鸦片并非战争的全部。鸦片并不是英国人带到中国的,它早就在中国存在。在那个年代,人类对鸦片的认识远不同于今日。世界各国,包括英国本土在内,都没有对鸦片设立限制。问题在于,只有中国社会吸食鸦片泛滥成灾,乃至于形成巨大的暴利市场。英国商人如同猎狗,逐利而来。如果没有中国官员的配合,英国鸦片商根本无法从事走私鸦片的任何活动。不是鸦片导致腐败,而是腐败造就了鸦片市场;反过来,鸦片又进一步促进腐败。如果寻找一点安慰,那么清朝政府是世界上最早意识到鸦片危害,并且最早颁布禁止鸦片令的政府。
遗憾的是,鸦片战争并没能治疗满清的腐败。因此,满清受到腐败的严重制肘,其发展不可能取得很快的速度。虽然,从纵向比,它能生产大型军舰、蒸汽机、铣齿机、刨床、车床、轮船,并于光绪三十三年打建了中国第一口油井,几十年时间创造的成就比过去一千年还多;但从横向看,却使人感到沮丧,因为它却远不如日本。日本学习西方比中国还晚几年,但成就惊人,并很快就超越了中国和俄罗斯,并于1904年将俄罗斯打得溃不成军。
鸦片战争的起因是林则徐禁烟,但引起战争的真正原因并不是鸦片。鸦片战争是一次文化冲突,只不过碰巧在当中有大量鸦片走私。但是,我们不能因战争的名字而模糊战争的实质争端。没有鸦片,战争一样会发生。鸦片战争后,中国的领土和主权开始遭到破坏,中国被卷入资本主义世界市场,并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第一次鸦片战争后,清廷并没有认为自己战败。当年道光皇帝在奏章上批示的文字全是唯我独尊的大话,似乎胜利仍然在满清一方。至于割让香港,清廷并不认为有失国威。清廷早就承认将澳门给洋人使用,割让荒凉的香港只是为洋人通商的方便。日不落之国,在清廷眼里仍然是蛮夷。为了教训夜郎自大的蛮夷,咸丰皇帝漫不经心地导演了痛击英法两夷的大沽之战。直到后来洋人攻陷北京、火烧圆明园,满清朝廷才真正看清形势,对天朝和西洋重新作出估价,重新认识自己。
鸦片战争打破了清朝闭关锁国的局面,使中国由封闭逐步走向开放,走向近代化;其次是加速中国社会内部变革,客观上促进了中国旧制度的解体。经济上,商品经济逐渐发展,封建经济开始瓦解,刺激了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产生。思想上,先进的知识分子兴起“向西方学习”的新思潮,西学东渐的局面开始形成。正如马克思在《中国革命和欧洲革命》中说:“英国的大炮破坏了中国皇帝的权威,迫使天朝帝国与地上的世界接触。与外界完全隔绝曾是保存旧中国的首要条件,而当这种隔绝状态在英国的努力之下被暴力所打破的时候,接踵而至的必然是解体的过程,正如小心保存在密闭棺木里的木乃伊——接触新鲜空气便必然要解体一样。”
其实,鸦片战争本身并不重要,它的战争规模太小,但是,它的历史影响深远而伟大,它像滚滚不息的雷霆在中国的上空回荡轰鸣。上溯至170年前的6月28日,从这天开始的鸦片战争使神州陷入了灾难深渊,然而中国人民反侵略和争取民族进步的斗争也从此开始。西方侵略者的原意是以大炮和廉价的商品将中国变为它的附庸国或殖民地,最终却是惊醒了几亿睡狮,其必将以强者姿态屹立于世界的东方,历史的辩证法就是如此。
中国历史上发生过上千次战争,但是,没有一场战争能改变皇帝奴役人民的历史,没有一场战争能唤醒人们对不合理的旧制度产生怀疑,没有一场战争能呼唤中国人睁开眼睛看世界,没有一场战争能迎来新的文明,驱除千年愚昧与迷信。鸦片战争以最小的痛苦,裹夹着人类最新的观念,炸开了中国封建的铁门,拉开了中国历史的新纪元,唱起了埋葬旧王权制度的最后挽歌。从此,中国人写出《海国图志》,剪掉辫子,脱下丑陋的鞑靼服,披上西方传来的新衣装,妇女决别痛苦的缠足,学子抛弃腐朽的八股文,农民告别落后的耕种,跨进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代,同时高唱民主、自由,高举科学的火把,奔向民主世界,历史虽然有逆流,有复辟,但人们前进的脚步至今没有停息。
几十年来,我们总是听到人们如泣如诉,痛陈西方帝国主义侵略我们,使我们落后贫穷,可是,翻开历史细读,却找不到此说的证据。纵使鸦片战争有千错万错,我们也没有理由把落后贫穷,归于西方洋人的入侵,也没有理由编一曲诉说仇恨的哀歌,代代传唱,而把满清自身的问题推得一干二净。更何况,鸦片战争给我们带来了政治进步和社会文明。
其实,如果要诉说仇恨,任何国家都可以编一曲仇恨的悲歌。美国人可以说它被英国殖民侵略一百七十年,两次挨打,第一次被打八年,第二次被打五年,纽约、华盛顿被攻占,辉煌的白宫被焚毁,而平时被封锁的苦楚,永远诉不尽。德国也可以唱一曲悲歌,1806年它被法国的军队摧毁,拿破仑的柏林敕令使他们肝胆俱焚,1919年它被英法联军占领,签下的亡国条约绝对比中国的更不平等,1945年又被美苏英占领,苏军用火车一列一列运走他们的财富。法国的哀歌更不轻松,1815年它被英国灭亡,皇帝被囚禁,签下的亡国条约可以算最不平等,1871年被德国灭亡,皇帝成俘虏,割让洛林、阿尔萨斯两个省,签下的亡国条约比前一个更不平等,1940年又被希特勒摧毁,不平等的条约又在等着他们。俄罗斯、英国的悲歌同样极其凄惋,但没必要再作过多的罗列了。在民主政治尚未普及的年代,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战争不幸,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制造仇恨,推卸因自己腐败而导致贫穷落后的责任呢?
再回首,虽然暗淡了刀光剑影,也远去了鼓角争鸣。但我们还能清晰地看到锦衣玉食的道光皇帝死因是在寒冬腊月里,要执拗呆在一间四面透风的破茅屋里而致。今天,面对已成云烟的前尘往事,该反思的东西太多了。意大利史学家克罗齐曾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单纯的记录历史事件当然有它的史料价值,把历史置于当时的语境中给予“理解之同情”也是值得肯定的,但历史学更大的意义在于历史应该通过对过去事件的思考与批判影响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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