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给侧改革是一场“品质革命”
被公认为能够“直通中南海”的财经专家并不多,曾担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的刘世锦便是其中之一。
早年,刘世锦一直聚焦于宏观研究,在2010年前便预测中国经济在2013年开始从高速增长进入中速增长,而这一判断如今已然成为现实。
当《支点》记者就“供给侧改革”这一高频词汇与刘世锦展开讨论时,他却极度强调“微观”:国有资本应从部分产能严重过剩的领域退出,由此涉及到的国有企业员工安置问题,应通过划拨国有资本到社保基金来解决。同时,应倡导放开电信、石油等行业准入门槛,以加速折旧实行“变相减税”。
“宏观还是微观并非出于个人偏好,而是源于问题导向。供给侧改革不排除采取供给学派强调的减税等宏观政策,但重点还是在执行层面。”刘世锦说。
对于供给侧改革执行过程中可能遇到的诸多问题,刘世锦也持乐观态度:“任何改革本身都是个试错过程,我们应该有相当的容忍性,来面对正常的失误。”
供需错配导致增速下行
《支点》:经济学界对目前中国经济增速下行一直有不同认识,有人认为主要原因是外部性和周期性因素,有人认为是内部体制因素。您对此持何观点?
刘世锦:周期性、外部性、体制性这些因素,30多年来普遍存在,但近年经济增长率下降主要原因是经济规律使然。
2010年开始,我们团队就做过一项研究,发现二战后几十个发展中国家和地区进入工业化进程后,都跌入不同程度的中等收入陷阱,只有韩国、中国台湾和中国香港等13个经济体进入高收入社会行列。
这13个经济体都曾经历20多年高速增长,但当人均GDP达到11000美元时无一例外地出现增速回落,回落幅度一般是一半左右甚至更大。
这一现象,可以用老龄化、劳动年龄人口减少、刘易斯拐点等予以解释。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在当时技术水平下,人们需求偏好的变化,使一些重要工业产品需求峰值相继出现,而当峰值回落时,供需关系便面临一个长期调整的过程。
于是,当时我们对中国做了几种不同测算,结论是中国经济增长拐点在2013年-2015年将会到来。我们提出中国经济将会进入一个增长阶段转换期,由过去10%左右的高速增长向中速增长转换。
《支点》:您提到的韩国等经济体都是“小块头”,其发展规律真的适合中国吗?
刘世锦:这13个经济体自身虽小,但基本都实行开放政策和出口导向战略,与更大范围的国际市场融为一体,能分享类似中国具备的市场优势。
而且,以这种供需关系分析中国也同样适用。随着工业化的推进,国内大部分社会需求已遭遇历史需求峰值:以往长期支撑经济高速增长的基础设施、房地产等相继出现需求峰值,出口也因国内要素成本和汇率上升而难以为继。
在需求增速回落的同时,与供给侧相对应的重化工行业也开始调整,但调整幅度远不及需求回落幅度,于是出现严重产能过剩,并引发PPI超过40个月的负增长。而这一供需错配的结果,就是中国式结构性通缩与经济下行。
方案,即国家实施地方等比例减产,同时允许减产配额交易。具体来说,是国家出面做一个减产能的总量配额方案,提出总减产目标,在现有的产能数据下按地区、等比例划分,下达减产指标。但为体现市场经济优胜劣汰的原则,允许各个企业对指标进行交易。
这意味着竞争力较强的企业,可以购买其他地区竞争力较弱的企业的配额。从总量上来看,产能是可以减下来的。这样一来,好的企业有更多的发展机会,而减产能较多的地区也会得到相应的补偿。
与此同时,我建议为解决“人”和“债”问题出台得力政策,如将部分国有资本转入社保基金来解决职工安置问题,对相关银行坏账允许核销等,同时也要推动优势企业主导的市场化兼并重组。
不得不承认,大量涉及供给侧改革的具体政策出台后,执行过程中难免有偏差。但任何改革本身都是个试错过程,我们应该有相当的容忍性来面对正常的失误——既要避免发生颠覆性错误,也要有合理的容错机制。(支点杂志2016年4月刊)